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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5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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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56

很早之前,沈枝意就知道自己是一個悲觀主義者。

在QQ空間還盛行的時候,她發過很多條僅自己可見的說說,其中印象最深的一個是:

我無法理解這世上所有找不到緣由的愛,也無法相信有無私奉獻愛的勇士。

外婆說沒見過比她更擰巴的小朋友,面子比天還重要,小學文藝匯演,腳後跟被磨破了應是一聲不吭,直到表演結束走路一瘸一拐大人才發現她受了傷,她當時被外公背著,外婆提著她的書包,對她說小朋友受傷不丟人,小朋友擁有撒嬌任性的權利。

她卻好像從未對誰用過這個權利,直到成年後的今天,聽著周柏野在她耳邊說出的這句話,圈著他的脖子裝作沒聽懂那樣,輕聲對他說,她很難受。

用這個借口躲過了這個話題。

她看著漆黑的房間,在周柏野的呼吸中,開始設想一些很無聊的問題。

假如她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,像顧薇一樣,她性格會不會發生變化。

這個話題在第二天上架子鼓課的時候,她用閑聊的方式對板栗和兔乃提了出來。

板栗說,“你這話題我很小的時候就想過,如果我爸媽離婚的時候沒把我丟給我奶奶,我可能讀書的時候也會去參加個籃球隊啊什麽的,大學畢業不會以哪份工作賺錢作為考量,我會更多時間專註於我自己,我想做什麽、想要什麽,但現實就是,我還是要腆著個臉去求客戶買車,我這個月要是再開不了單,下個月架子鼓我都上不起了。”

兔乃嘖他,“說得這麽可憐,別以為我不知道,你存款都快三十來萬了,你說你現在這個年紀,不享受當什麽苦行僧啊?就看前幾年疫情,多少人突然就走了?還有天災人禍什麽的,這東西誰說得準,我看什麽社保啊、醫保啊,能活到享受它的年紀再說吧,現在呢,就是享受為主懂吧,人生是風景,不是征程。”

兔乃看得開,還勸自己的兩個學生,“想這想那,什麽因為所以科學道理統統都他媽的扯淡,我就從來不想這種假設性問題,現在多好,以前的經歷就只是記憶,記憶過去就過去了,人生就是一段段風景不停地看,你羨慕人家的風景,人家還羨慕你的閱歷呢,世界就他媽是勇敢者的游戲知不知道,所謂勇敢者不就是不管做對做錯,只往前走,不後悔也不回頭麽,都看開點兒,跟打架子鼓一樣,把自己的人生敲得熱烈點兒,也不枉活一次嘛。”

板栗在旁邊啪啪給兔乃鼓掌。

沈枝意跟著鼓掌,但在心裏感慨,兔乃不愧是賣課的,就算在這兒失業換家公司也照樣可以當王牌銷售員。

她跟周柏野的相處變得有些奇怪。

但這種奇怪好像只有她自己能夠發現,兔乃和板栗他們沒發現任何異常,其他人也照舊覺得她跟她男朋友感情是真的很好。沈枝意覺得也行吧,感情就像是床單,只有睡上去的人才知道個中感受。

他們在下課後照舊會在街上閑逛,到附近的夜市買些小吃,回家看一部電影,或者躺在床上分享同一本書。

接吻做愛也依舊是他們的必修課。

她時常覺得周柏野在等她說些什麽,只是她沒開口,他也不問。

像個極具耐心的獵人,等著她自己卸下警惕。

沈枝意身邊的女性朋友不多,唯一能傾訴周柏野話題的只有林曉秋。

她蹲在陽臺,看著自己養的梔子花,在電話裏問林曉秋,自己是不是不該愛的這麽悲觀。

林曉秋在那頭沈默片刻後說,“但你們這情況不悲觀不行啊,你媽不同意、他媽也不同意,生活又不是電視劇,雙方家長不同意的感情現實裏到最後有幾對走到最後的,而且——”

她一直不知道該怎麽對沈枝意說,她始終覺得周柏野只適合談戀愛,不適合結婚,他的職業是賽車手,這職業在她看來跟明星差不多,娛樂新聞裏今天是這個明星出軌、明天是那個明星離婚,原因在她看來也都簡單,無非就是站的太高、選擇太多,抵擋不住誘惑。

她問沈枝意,“你就試想一下,他有沒有可能喜歡上別人就完事兒,你要是覺得絕對不可能,那你就跟他往結婚的方向處,你要是覺得他也會喜歡別人,那就談個盡興就得了。”

沈枝意沒想過這個問題。

而現在,她發現自己想不出答案。

周柏野從浴室出來,就看見沈枝意蹲在陽臺,拿著手機,很煩惱的樣子看著那盆梔子花。

他站在那裏看著她,然後在多比蹭過來的時候,帶著狗進了臥室。逃避一直不是他的作風,換做是以前的他,會直接走過去,在她旁邊蹲下,當兩個在花盆前思過的蘑菇,直白地問她在想什麽、在顧慮什麽。

但現在,他又發現女孩子不該這麽對待,怎麽說呢,以前他不理解周建民交往的那些女友一天到晚哪兒來的情緒,要人哄、要人陪,所有的情緒都有指向性,那就是錢,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裏,他都認為異性沒什麽意思,錢這玩意兒無論在哪兒都有個響聲,但是像周建民那樣砸在女人身上,他覺得挺爛的。

他跟周建民也曾經發生過一次深入對話。

那時他剛十八歲。

他從國外回來,時差都還沒倒過來,打開自家房門,看見一個穿著吊帶絲綢裙的女人坐在周建民腿上接吻,他靠在門上,叩響房門,在周建民看過來的時候,唇邊還帶著笑,“我是不是該自我介紹一下。”眼睛看著那個驚慌失措的女人,“我是他兒子。”

那女人嘴唇還是紅的,就被周建民讓人送走了。

他西裝很亂,裏面的白襯衫還有著女人的口紅印,這種時候卻還能擺出長輩的姿態,問他回來跟張正梅打過電話了沒。

周柏野從小是跟著周建民長大的。

可以說是親眼見證過他爸的每一段戀情,他爸媽剛離婚的時候,他還懵懂,拉著周建民的手,問他為什麽不能把媽媽留下來,周建民看著她的眼睛說,因為媽媽愛上了別人。然後周建民就像是報覆,開始頻繁更換女朋友,他的愛情被掰成了很多片,每個人都能分到一點。

十八歲的周柏野說,“爸,你怎麽是個人渣。”

周建民臉上看不出憤怒,或許他覺得十八歲跟六歲沒有任何區別,冷靜地整理著自己的襯衫,讓周柏野別管自己不該管的事情。

周柏野問他,“你找那麽多我媽的贗品,有什麽意思?”

周建民站起來,看著他的眼睛,對他說,“打發時間,就算有意思。”

他十八歲時的狐朋狗友對他說,感情麽,無非就是對一個新鮮感過了就換下一個人,真情能值幾個錢啊,再說,真情保質期多短啊,出去飆個車都能心動三次,只喜歡一個人比一輩子不虧錢還難得。

人身上最難控制的東西就是心,就跟你控制不住自己做什麽夢一樣,就算你此刻覺得自己愛這個人愛一輩子,也難保下一秒會不會就把這個人換成了另一個人,所謂動心嘛,總會變動才是人心。

周柏野也是在遇見沈枝意之後,才發現他身上竟然有浪漫主義。

餅幹問他,你到底喜歡她什麽,感情到底他媽的是什麽。

他握著手機靠在他最喜歡的車上,被餅幹問得也跟著想,想著想著就擡頭,看見太陽從天邊落下,一片黃燦燦的,顏色巨像沈枝意討厭吃的流心蛋黃,他跟餅幹說掛了吧,他要急用相機功能拍個照。

大概就是那時候吧,他覺得喜歡應該是一種分享欲。

他把蛋黃給沈枝意發過去。

她發過來一個問號,生氣地問他怎麽一個人在外面看日落不帶她一起。

行。

他想。

喜歡大概就是屁大點事兒都想告訴對方的分享欲。

也是被兇了都覺得,沈枝意真他媽的可愛。

他想跟她看日落。

也想跟她看日出。

想每天住在一個房子裏,不當跟他爸一樣的人。

他要,哪怕到八十歲,腿上都只坐著那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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